第九章
单兵战役 by 狼血洗佛
2018-5-28 18:50
第八章 遂行处突
新来的这个班长面相平和,为人低调,话不多,眼睛里却有一种威而不怒的凌厉。虽然管理方法不一样,感觉上和以前没什么两样,只是换了一个人,过的还是一样的日子。
教导员和大队长的风格不一样,教导员不论做什么,大家都很放松,特别是开会,都喜欢教导员,大家放松坐,大队长一走进会场,氛围马上就变了,他老是板着脸,声音苍劲有力,训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。这天教导员单独给我们讲,大约半小时的样子,大家都恹恹欲睡,大队长进来就是针对会场纪律一通训,教导员都有点下不了台,只好接过话去说他们的思想是保持高度一致的,他是\"先礼\",大队长是\"后兵\",总算是一个生硬的台阶吧,在心里对他的\"高度一致\"笑了笑。
前阶段只是适应和过度,现在的训练强度会一天天慢慢加大,特别是负重5公里,我喜欢这种感觉,大汗淋漓,仿佛全身的力都已用完,脑子里什么也不用想,只要不断地对自己说,不能停下!不能落在别人后面!特别是跑到两眼模糊、四肢发软,却能在终点冲刺时,速度和力量在血液里流转是怎么样的一种惊心动魄啊,请原谅我浅薄的学识,实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。
医生在前面讲解急救知识,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骨头在错位,神经突突突乱跳,肌肉酥麻,一种绝望的恐惧直往上冲,简直太可怕了,胆小?怕死?全身失去知觉一般,以至于接下来信任背摔时都没回过神来,还没倒脚就有点抖,找各种理由回避自己懦弱这个话题,转来转去,还是文弱书生一个。悲催的心!
组织看篮球比赛,我换了个位置,与冯志刚凑一块拉家常,排长开会在后来,新兵给排长让个凳子,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别的排长心安理得,让新兵蹲着,自己坐着,没有人会对此产生看法,而在我给排长让凳子时,他坚持不要,并让旁边一个新兵去饭堂给他拿了一个凳子来,我不想评价谁是谁非,处在同样的位置,面对同一件事,不同的做法,透过生活的细节,可以看得到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。又想起排长挂在嘴边的那句话:\"你能做的事为什么不做呢?\".
我和冯志刚都是他的铁杆粉丝,心里暗暗希望以后能分到他的连队,做他手底下的兵,晚上体能训练结束后,我常常躺在地上,抬头看着漫天繁星,回想着他讲话的神态,\"当兵要不怕吃苦,更要学会吃苦,连苦都不吃,你当什么兵呢?\";还有把他惹急的时候,\"我没带过这么差得兵,以后出去千万别说我带过你们,没追求,没水准,两个字来形容‘懒’‘水’\".部队里的\"水\"和老子口中的\"道\"有异曲同工之妙,他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,关键得看,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用什么样的口气说出来,可以表示厌恶,可以表示赞赏,也可以表示亲昵。
早上起来,头重脚轻,感觉很不舒服,到卫生队去看病,那个医生是个上尉,正在紧张地打传奇,我连叫了三声连长,他才象征性的\"嗯\"一声,然后头也不抬地问:\"什么事?\",\"开点药\",\"哪里不舒服?\",\"头晕,嗓子痛\",\"哦\".只见他迅速提笔,在旁边的处方单上龙飞凤舞地画了几笔,\"到下面去拿药\".然后继续玩游戏,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过我一眼,我估计单子上写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,没办法,\"3.15\"管不到这里来。
转楼梯时遇到卫生队队长,他让我站住,把衣服掀开让他看看,我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,难道他怀疑我偷了什么东西么?幸好只是两件单衣,什么也没有。他带着怒气说:\"以后穿这么点衣服,就不要来输液了,输了也白输!\"\"队长,我没输液,只是开了点药\",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,就把手摊开,让他看刚拿的药。\"嗯,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?跟我上来\".
他给我测了体温,让旁边的一个士官给我输液,并叮嘱我下次多穿点衣服,输完液之后先穿着士官的大衣回去,别着凉。躺在病床上,泪在眼眶里直打转,好久好久都没这么煽情的场面了,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队长的一言一行,生气时的皱眉,微笑时上扬的嘴角,一切都是那么的魅力十足,同样是医生,同样是军人,同样的蓝天下,人与人之间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?
拉萨3.14打砸抢烧事件一出,其他藏族地区也相继发生暴乱,支队长作了简短的战前动员,当说到那句:\"当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正在受到不法侵害的时候,你们敢不敢挺身而出,上一线,打硬仗?\"时,我周身热血沸腾,他还没说完,我就大声答了一声\"敢!\".要在平时,肯定会招来一阵笑声,此时却没有人笑。
我们就要上战场了,尽管命令要求所有人一律不得向外人透露我们将执行处突任务,支队长还是接到了一些\"特殊关照\"的电话,有的是强烈要求参加执行任务,有的是强烈希望留守,中国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,奇怪的父母、奇怪的规则。
人员确定以后,还有几个留守的新兵哭着去找干部,想上前线,教导员把他们集中在一起,慢慢做思想工作。我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,短短三个月的训练,我们是否具备了处置突发事件的能力了呢?或许没有枪林弹雨,也同样凶险万分,这些人在面对流血和死亡的时候,将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景?
组成新的处突分队,我仍然是三班,班长也仍是替换来的杨鲁峰,他拍拍我的肩膀,\"出去遇到什么事,脑子放机灵点,不要乱冲,跟在我后面,看我眼色行事。\"我温暖地点点头。
十多辆车在大雨中撕开一个缺口,浩浩荡荡开向那不知道在何方的目的地,冷风吹进来,我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大衣。夜很深了,大多数人都已入睡,我毫无睡意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山,在灯光中显得愈发陡直峭拔、阴气森森,突然间有点害怕,也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,这大好的祖国河山看一眼就少一眼,死亡,一个鲜活的字眼,像无风时下落的花瓣,在空气中荡来荡去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到地上。
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,脖子、手臂又酸又痛,慢慢活动了一会才恢复正常,挎包里摸出压缩饼干,干涩地嚼着,胃里有点不舒服,弄不好要晕车,只得紧闭双眼、屏气敛神地随着车子的节奏慢慢向前蜗行。我们的目标城市相对安定,到目前为止,没有发生什么暴力事件,但以前没有发生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,形势依然很严峻。
吃过中午饭,我们被带到党校的招待所,内务卫生是第一战斗力,一个连内务卫生都弄不好的兵是没有战斗力的兵,只要是现在还没有发现敌情,除了哨兵之外,其他人都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卫生运动中,从一楼到天台,每一个角落都用洗衣粉水洗,我想不说大家也知道,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,再拿个抹布洗地板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吧!像这种时候,就能看出班长、老兵和新兵的差别了,班长给大家一分工,就点支烟,慢慢看电视;老兵在旁边指挥一下,人就不见了;新兵,就老老实实干吧。
越干人越少,最后只剩下我一个,副班长钟西华是个二年兵,练得一身好肌肉,说话语速像竹筒倒豆子一样,还夹杂着些许方言,初次听他说话往往还没听明白他讲什么就已经说完了。
\"老师,他们人呢?\",班长在给他介绍的时候这么说,再者大家都这么叫我,他也就入乡随俗了。\"刚刚还在,可能上厕所去了吧,班副有什么事吗?\",\"没事,都弄完没有?\",\"马上就完了\",\"几大爷子搞水了,你把他们几个找到,全部到我房间来\".\"是\"!
\"全部蹲起,你几爷子才当几天兵,水得很呐,交代的任务都没完成,人就跑的没影了,只有老师一个人在那里刷,哦,对了,老师起立,你不用蹲,不是我喜欢说你们,你们自己看看,像什么样子,打扫卫生都弄不伸展,偷奸耍滑,懂不起,说说,都跑去干什么啦?\"大家都不敢说话,我自然也不会说,哨音响了,小值日集合,\"老师今天先去当小值日\",\"是,那我走了,班副\".他一努嘴,我先溜之大吉,他们几个估计得蹲到开饭。
晚上的哨兵分为明哨、暗哨和巡逻哨,目的就是对驻地全方位、多层面地实施监控,当班哨兵也是新老搭配,遇有情况能够迅速发出警示并形成战斗力,防止敌人袭击,保证绝对安全。形式非常严峻,内部通报,一些兄弟单位已经出现哨兵被袭的情况,幸好处置及时恰当,才没有造成更大的危害。
我与副班长一班哨,他身上挂着哨子,还配有枪支,带着包括我在内的四个新兵是巡逻哨,他让我们不必太紧张,一旦发现敌情,大家背靠背,用钢管朝着敌人头部猛砸,下手要狠,什么都不要想,千万不要乱,一般来说,没有人会笨到来袭击5个人,放轻松。
期间还着重给我阐述了他的\"懂得起\"理论,那就是要有\"眼法\",不要只会埋头苦干,你做了什么工作,一定要让干部知道,不然你就等于没有做,有事没事到干部面前晃一下,适当地表现自己的才能,这样人家有什么事情才能想起你来。当即对他精明的处事哲学大加赞赏,表示我刚来部队,什么都不懂,希望他在工作和生活中多指导,他笑了笑,说我太谦虚。
白天就分成很多小队,不断地在城市主干道巡逻,有时也集中搞防爆演练,给犯罪分子造成大兵压境的态势。出去巡逻不比搞训练轻松,警棍盾牌端一整天,口号喊得嗓子都会冒烟;饭菜是由驻地送到每个执勤点,他们吃完又全部拉回来,在家留守不但站哨站崩溃,一下哨就在不停地洗碗,晚上基本上都能轮到一班哨,时间长了还真是吃不消。
晚上,我和队长一个组与地方公安联合执勤,这种情况下,我们是没有执法权的,辅助他们执法,只有受到有组织地袭击,或者必要的时候才能还击,要做到文明执法,对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要打不还手、骂不还口,绝对不能激化与当地藏族人民的矛盾。他们普遍认为,我们的到来,有效地压制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,使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有所动作,最多就是暗地里放冷枪。
高原的昼夜温差很大,身上渐渐感觉有些冷,我们又在城边,风也呼呼地吹个不停,队长让我们几个挤到公安的车里,他一个人站外面观察,我们不肯,也不敢这样,哪有兵在车里聊天取暖,队长站冷风里观察情况的,最后他以很严肃地口吻说,这是命令,必须进去。坐在里面,都沉默不语,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,感到温暖的绝不只是身体。
又一次紧急出动,进了大山,路也特别难走,看着旁边险要的地势,心中忐忑起来。半路上飘起了一团一团的大雪,通常人们用鹅毛来形容大雪,那么眼前的雪景只能用鹅毛掸子来描述了,所有人都情绪高涨,因为我们当中的许多人不要说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雪景,就是真实的雪都很少见过。不一会儿,好多人晕车,这地方的海拔应该在4000左右,我的胃吐空了,嘴里尽是苦水,怎么漱口都不起作用,整个人焉不拉几,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。支队长来看了看情况,说马上就到了,让大家一定要坚持住。
对我而言,去的地方是个戏剧性的境遇,来到这所小学时,我突然楞住了,直到搬走几间教室的桌椅,我都没缓过神来,轻轻抚摸着破旧的黑板,捡起半截粉笔,想写点什么,终究是无法下笔,记忆一下子全涌上来,几个月的生活犹如一场梦,梦醒了,我还是站在讲台上,给一帮孩子布置课外作业。
每间教室住一个排,这样的空间,坐50个人都觉得挤,晚上睡觉的情景就可想而知了,翻身成了一种奢望,窗子又是封起来的,很多股难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,最无语的要算晚上叫哨,基本上每班哨兵都要弄醒大半个屋子的人。
我们到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秘密监控学校上方的寺庙,在各个路口设卡巡逻,防止非本地的僧侣和身份不明的僧侣进入本地区,同时协助地方政府维护地方治安,这些是我作为普通一兵能够了解到的信息,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秘密任务,就不是我这个层面的兵能够知晓的了。
我们住了学校教学楼四楼的六间教室,地势低洼,背后的一条大路与二楼平齐,旁边有乡政府、卫生所和乡村法庭,但从军事的角度考虑,这不是一个好的驻守地,四周敌情复杂,我们所有的设施别人一目了然,楼道狭窄,遇有情况难以迅速反击,只要有50个训练有素的人在晚上突然发起进攻,就只有被包饺子的命,我这样的想法太杞人忧天了,中国不是伊拉克,况且目前的情况,不法分子也就是煽动不明真相的教众和老百姓闹事,他们没有这么多精锐安置在这个地方,当然,这也是我个人的臆想,至于到底会向什么方向发展,还很难预料。
训练生活是残酷的,敌人就在对面,搞训练也是在示威,气势尤其重要,用参谋长的话说就是要营造大兵压境的氛围,让敌人吓破胆,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。训练科目以体能、擒拿格斗、防暴队形、警棍盾牌术和战术为主,训练场地分别是大路、乡政府院子、废弃的空地等,学生放假期间还可以在学校的操场上,场地略略捡一下大的尖锐物就开始热火朝天地训练了。
早操一般都是体能和擒拿格斗,体能是基础,没有良好的体力做基础,什么都是空谈,每当这个时候,我脑子里一直在想,地上的这个人不是我,面前有个框,我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兵在搞训练,现在的电视剧怎么一个模式,老在模仿《冲出亚马逊》,真没意思。
擒拿格斗要求每一拳都打出全部的力量,每一声都是胸腔的最强音,此处四面环山,两百人的喊杀声在山谷间延绵不绝地回响,确实是强有力的震慑,以前学擒敌拳时也就手脚比划一下,现在每打一遍都是大汗淋漓、气喘吁吁,可见打架确是件费劲的事,打别人时累,被别人打时痛,从此处论证出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,因为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根深蒂固的\"以和为贵\"思想。
防暴队形则分成两伙,分别扮演敌人来冲击,要求当敌人时一定要狠,石头砸的一点都不留情,好几副盾牌都被砸裂,一半以上的人不同程度受伤,每天都要用去半箱创可贴,医务人员也忙得不可开交,所有干部都板起脸,只要手脚没有断,就必须坚持。我想此举的意义就在于告诉那些假想中盯着我们的敌人,这里就是一块铜墙铁壁,只要我们有一个战士一息尚存,都会让你们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。
警棍盾牌在擒拿格斗的基础上,两人对打,分为固定防守和活动防守,固定防守就是守方固定位置,任攻防在你的盾牌上用身体撞,用脚蹬;活动防守就是一个进攻,一个格挡,虽然带着防暴头盔,被打到的滋味也不好受,班长在旁边监督,有不出力的、\"假打\"的,立马就是赏一个重重的边腿,保证让你小腿麻上半小时。
战术训练不可能真枪实弹地干,却也是最残酷的,因为训练场地不但凸凹不平,而且到处都是石头,参谋长不让捡,说既然是实战,就必须立足最真实的环境,当然,也还是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了,参谋长分身乏术,只要他一走,班长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我们也就乐得轻松,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,谁都不忍心把手下的兵搞得一身鲜血淋漓。
这下把参谋长气坏了,一声哨音,亲自组织所有班长集合,在石头最多的场地上,不停地搞了半个小时,小伤不算,有一个班长当即半个裤管被鲜血染红,被拉到旁边救治,他说他管不到每一个兵,但要是兵没训练好,就找班长的麻烦,这一招果然奏效,没有人再畏首畏尾的了,身上穿了厚厚的棉衣仍然免不了流血掉肉,谢静趴在地上手都抖得不行了,就对班长说:\"班长,我好痛,可不可以休息一会?\",他没找准时机,参谋长在不远处,班长脸一黑,大声说道:\"只要还没有死,就给我接着练!\".
收操讲评时参谋长免不了煽情地解释一番,不是他不心疼我们,但想到我们面对的敌人,就不能心疼,那种仁慈的心疼是不负责任的,今天受伤总比明天丢命好些,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难受,讲得声情并茂,眼泪都快流出来。
一将功成万骨枯,最老套的方法往往也是最奏效的,我不否认他感情的真实性,可脑中想得更多的是功利。人,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。